阳翟客

懒汉一个,脑补快手慢。

【倦收天|鷇音子】妄念(上)

之前的存稿,稍作修改,陆续会放上来


正文:


日光正一丝一丝地从地平线上抽去,城市洗去了白昼里的满面尘嚣,华灯初上,晚妆初明,繁华正寸寸印上夜幕。

这是一栋不太引人注目的楼,灰蒙蒙的外墙,大概有六七层那么高,窗子是老式的,仅占了整面墙的不到二分之一。任谁走过这里,只怕都不会想多看两眼。天气预报今日倒也难得的准了,刚过六点雨丝就飘了下来,不多时就成了倾盆之势,没完没了地浇下来。地面上很快就积了一层雨水,倒映在水里的霓虹灯影在纷乱的雨丝中破碎成了暧昧不清的艳色。

一双鞋碾过了一地艳色,停在了门口。来人没有打伞,雨水毫不留情的泼在他的肩头,像是一团洇开的墨。银色的长发紧紧地贴在身上,引得水珠落下碎裂在石阶上。他抬手敲了敲门,只三下便住了手,静静地等着。

来人忽地抬头微微扯了扯嘴角,但就只是一瞬间,又是垂了眼,无悲无喜的模样。

门开了一条缝,将来人纳了进去便迅速地关了,雨丝尚未飘入。

 


倦收天愣了半晌,从监控屏幕上移开眼。面色沉了沉,起身走至窗边,微微掀起窗帘。说来真是巧,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那栋楼灰蒙蒙的玻璃。

不出所料,窗子关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倦收天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手却还无意识地攥着窗帘。流苏在空中轻颤。

 

雨天,好像永远都是雨天。

 

不断当头浇下的雨水让他几乎站不住,身上仅存的热气迅速地消散。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伤口,纠缠着暗稠的血流过身体,在脚下汇成了小小的殷红水洼。

是……是这里吗?

他疲惫极了,一路狂奔消耗了太多体力,大量失血使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费力地抬起头去看门牌号:64……8。是了吧……素还真说的地方?方才精神高度集中他不敢有一丝松懈,此刻所有的力气仿佛被尽数抽走了一般,再也支撑不下去,顺着墙就坐了下去,也不管地上有多少积水,一任无尽的大雨将仅剩的意识淹没。

昏迷过去的人并不知道有人打开了门,自己的狼狈模样一览无余,金色的长发在雨夜中变得黯淡无光。“过了零点了,你面子真够大。”开门的是个高挑清瘦的男子,身上只着了一件睡衣,银色的长发被随意揽在肩后。银发人俯下身将倦收天抱起,丝毫不在意他满身血水,低声道:“可撑住了,不然怎么向素还真交代?我也不想白费力气。”

大雨下了整夜,地上的血早已混入雨水不知流向何方。

 


倦收天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个关于生死的雨夜,寒意似乎渗入骨髓。梦中有一双手拉扯着他滑向深处,潜意识告诉他要抵抗以摆脱这双手的桎梏,他拼命地想挣脱,可却轻飘飘软绵绵的如在云端,浑身没有半点力气。额上忽然一凉,好像是什么柔软的触感,倦收天一下睁开了了眼。先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还未等他有更多的动作便传来一个声音:“醒了?先别动。”声音不远,就在他身旁。一双手伸了过来,轻轻地将他扶起靠在放好的软垫上。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男子,一头银发泼泻而下,散落在被子上,密而长的眼睫遮住了眸子,看不清神情。

“谢谢……咳咳!”倦收天试图道谢,可嗓子却干涩得无法发出完整的词句,反倒招得剧烈的咳嗽。银发男子递了杯水给他:“喝点水润润嗓子。”又拖了一张椅子过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应素还真的请求救你,你的伤势不算太严重,只是子弹擦伤,只是失血有点多而已,最近就多休息,注意伤口情况。淋了雨,不过幸好没有发烧。”

“多谢您,我是倦收天,不知您……”倦收天正欲问对方姓名,却不知是否冒犯:“不知可否告知名姓?”

“没什么,一个医生罢了。”银发男子淡淡道:“鷇音子。”

 


倦收天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这个男人只是个简单的医生,但是他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去打探人家的底细,毕竟素还真还是信得过的。事实上鷇音子是个十分称职的医生,但两人的交流亦仅限于医患关系而已。

素还真的作风确实干净利落,处理完了那边的烂摊子就立刻着人将倦收天接了回去。

“究竟是谁救了你?素还真还真有办法。”原无乡打着方向盘问道。

倦收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索性就靠着窗子装睡。

“啧,装吧。”原无乡见状摇了摇头。

 



倦收天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鷇音子,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好不容易联手破了个大案,人们总算能松松气,便乘兴聚了聚,平时都挺正经的人胡闹瞎玩了一通。素还真被众人逮着机会灌了几杯便有些摇摇晃晃,也不顾别人笑话他酒量差,趴在桌子边半眯着眼傻傻地笑,双颊微红,一副醉酒的模样。

原无乡给天踦爵打电话,却得知对方在外地,三余有事脱不开身说让别人来接素还真。

“阿倦,接的人要到了,你把素还真扶过来。”原无乡招了招手。

倦收天只注意着别让这醉汉滑到地上去,待看到来人的时候才吃了一惊,手一松险些让素还真摔下去。

鷇音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光芒,旋即不动声色地隐藏了下去,冲倦收天轻轻颔首:“有劳了。我是素还真的弟弟。”

“无妨。”倦收天不知该怎么答话,只得干巴巴地道了这么一句。

“时间不早了,您也尽早回家吧。”鷇音子将素还真往身上揽了揽,制止了下滑的趋势。

“好……等到了麻烦给我回个电话。”倦收天补充道:“这是我的手机号。”

“好的,那我们先告辞了。”黑色的轿车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倦收天不是没有猜测过鷇音子同素还真的关系,却没有想到是他弟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每个城市都会有这样的角落,暧昧不明的光线,略显嘈杂的音乐充斥了大部分空间,只留下了一个眼神、一声低语的缝隙。人们脱去了白日里的光鲜亮丽,男男女女似乎要沉醉在这空气里。在这里,不需要知道你是谁,尽情欢歌呼叫也好,沉默买醉也罢。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又彼此陌生,既享受孤独,又不被孤独所伤害。

人与人之间什么才叫熟悉?面对鷇音子,倦收天得不出答案。自相识后两人也不免有许多交集,又因为性情相投而渐渐相熟。可是知道一个人喜欢喝什么茶、吃饭时不经意的小动作、钟爱的景致,这就是熟悉了吗?当倦收天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怀疑。酒液尚未入喉险些将他呛住,目光所凝之处是那个怎么都不会看错的背影。

吧台昏黄温暖的灯光轻柔地笼罩着那略显瘦削的身影,一头银丝被懒懒地束成了一个低马尾半搭在肩头,余下的发丝在微微前倾的背脊上蜿蜒攀附着,黑色皮衣无声地反射着微弱的光。更令倦收天惊讶的是鷇音子身旁的艳如春花的女子。鷇音子对人接物向来都是礼数周全,亲近不足,倦收天无形间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印象,现在突然看到这女子凑得极近,形容暧昧,心里便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女子好像听得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红唇上扬的弧度昭示着主人大好的心情。鷇音子却只微微点头,云淡风轻地躲过了女子本欲攀上脸颊的纤纤玉指。

总算找到熟悉感的倦收天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继续做这繁华喧闹之中的普通一份子,尽职尽责地当好一双锐利的“眼睛”。耳机里没有任何新的指示,这片热闹还在继续,尚未显示出什么异于常态的迹象,倦收天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耐住性子。等待,早已是他们工作的常态。蛰伏着,等待猎物现形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努力都会在那一刻得到回报,抑或是付诸东流。而鷇音子此刻并不是他所应该关注的对象。

当倦收天的目光投向别处时,步香尘身子再向前倾凑在鷇音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鷇音子的神情微微一怔,带了些疑惑地看了看步香尘。步香尘只是抿了抿红唇,端起酒杯浅酌,复又缓缓说道:“鷇音先生容貌出众,气度不凡,我实在是心向往之。您也知道我只是个生意人,友情提示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我只告诉我的入幕之宾哦……”鷇音子俯身与步香尘轻轻碰杯:“在下有要事,便先行一步了。”步香尘笑得更加娇柔美艳:“这般拒绝我,可是因为已有中意之人,等不及与之共度良宵了?若真是如此,我也不好不识时务了。”鷇音子正欲离开,听得此句转过身来颇为郑重地道了句“多谢”。女人垂眸轻轻叹了一口气,暗红的指甲轻敲着酒杯,缓缓绽开了一个令人不明所以的笑容。

 

暗暗扫视了一圈之后确认没有异动,倦收天垂眸看着杯中轻轻晃动的酒液,视野里却突然多了一双短靴。还不待他的视线沿着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向上延去,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了不用担心的吗?”鷇音子俯下身将倦收天别在耳后的长发拨至肩头,边说边轻柔地梳理着。

倦收天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吓到,下意识地向后仰却被鷇音子打在他肩上的手温和却不由分说地阻止了。随之而来的是鷇音子突然放大的脸,倦收天觉得自己都能看到对方微颤的眼睫。简洁的话语带着湿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耳畔“配合撤退”。

耳机里本应是原无乡此刻却成了素还真焦急的声音:“快撤!鷇音子可信。”

只是一瞬间,鷇音子将距离拉了开来,眼眸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在别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对甜蜜的恋人罢了。而倦收天却读出了那笑意下的些许狡黠,十分默契地缓缓垂首小声道:“酒喝多了头疼,咱们走吧。”鷇音子将围巾给倦收天细细缠好,扶着他离开。

 

夜里的风总是带了些凛冽的意味,毫不留情地掠走裸露着的皮肤的温度。鷇音子忍不住轻轻地叹息,倦收天默不作声地在黑暗里摘下围巾不由分说地围在鷇音子的脖子上。

“你……不想问问我吗?”鷇音子带着些犹豫开了口。

问什么?问他怎么知道这些捷径甩开暗处的眼线?问他怎么会知道计划失败?还是……问他,他是谁?倦收天深深地看了那双静若深潭的眼眸,选择将这些疑问吞入腹中。

“问了,你会回答吗?”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那么,你是鷇音子吗?”

“是。”鷇音子毫不避讳地直直对上倦收天的目光。

那目光太过于干净,恰似这望日的冷月银辉。倦收天伸出手去,掬住这捧月色。

他们在黑暗里短暂相拥。

 


倦收天收回方才不知飘散到何方的思绪,拿起笔正打算在纸上写字,结果却懊恼地发现自己把笔帽重新套了回去,笔帽在白纸上发出刺耳的尖叫,似是在嘲笑他的不专心。倦收天有些赌气地将笔按在桌子上,却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

一只手在他的桌子上敲了敲,“上班时间溜号,身为队长,你惭不惭愧?”倦收天不用看也知道是好友原无乡。他也不做任何反驳,只是将笔帽拔下迅速地签了字。

原无乡撇撇嘴觉得无趣正要离开,却被身后传来的一句话扯住了脚跟“好人会做坏事吗?”

倦收天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自己也觉得十分突兀,便皱着眉住了嘴。原无乡却回答了:“很多时候事情和人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就连你我,你能分得清对错吗?”说罢摇摇头,轻笑一声。

“我……”倦收天想反驳,却张了口又合上。谁分得清?连素还真都被停职待查,整个局里人心惶惶。

上层的政治风云变幻搅得原本的工作一团乱麻,可偏偏撞上了这个大案有了重大进展,按照素还真的安排肯定进行不下去了。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倦收天也已经连着加班了三天,此刻眼下一片青黑,倒有些国宝的特征。

“所以说,北大芳秀,还是把现在的事情快些处理完吧,今天难道还想再加班吗?”原无乡撂下了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倦收天将那张写了半个“鷇”字的纸揉成了一团扔进垃圾桶,叹了口气继续工作。

 

 


“你迟到了。”

鷇音子踏入正厅,迎接他的只是这短短的四个字。没有什么起伏,没有什么诸如调侃或不满的情感,干瘪极了,就是一句陈述而已。

“莫名其妙就下雨了,路上耽搁了。”鷇音子径自走到那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雨很大吗?”

“是。”鷇音子斜斜地靠在椅背上,雨水顺着发丝淌进领口。“我可是客人,怎么连杯热茶也没有呢?”

“说的也是。”那人点点头赞同了这个提议,抬手斟了一杯茶。

鷇音子伸手去接,可是那人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正好鷇音子也没有此意,两人便就这样僵住了。那人有着一张俊秀的脸,甚至有些阴柔的美感。此刻正用那双眼角微挑的眼有些玩味地盯着鷇音子的脸,不放过一丝表情。

鷇音子却只是静静地等着,眼里没有半分波动,手纹丝不动。这可真令他失望,他好像永远无法从这个古井无波的人的脸上瞧出一丝破绽。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倒要看看当一条毒蛇的七寸被人捏在手里,还能怎么用自己的毒牙。他并不在意多等上一会儿,于是男人勾了勾唇角,松了手。

鷇音子顺势将茶杯接了过来捧在手里,虚瞧着水雾,倒没点要喝的样子。

“前日泄露信息的人,我们已经查出来了。”

“圣裁者不妨直说。”鷇音子接过话头。

“这倒是有趣了,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鷇先生,或者说,鷇警官?”弁袭君轻笑道。

鷇音子双眉一挑,看了弁袭君一眼,却不做声,像是默认了一般。握着茶杯的手指尖发白。

弁袭君好像也不是很急,向后仰去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才继续说:“想必你也是很好奇为什么会被发现吧?很简单,既然逆海崇帆中有你,你们之中有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人呢?你的代号很好听,‘丹华’对吧?”

“……不愧是圣裁者,真是神通广大。这个代号,我也很久没有听到了呢。”鷇音子点头:“不过你这条线也已报废了。”

“是有些可惜,可能钓上来你这条大鱼,倒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丹华?”倦收天重复了一遍,看着对面人的眼睛确认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你现在应该相信了吧?”鷇音子有些无奈地笑道。

倦收天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什么到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只皱着眉头抿了唇不发一言。往日里的疑问一下子都得到了答案,却实在不是他想要接受的结果。其实自从那日素还真安排撤退,对于鷇音子的身份倦收天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只是没想到……

“接下来的事情至关重要,我需要你全力配合,收尾工作……”

不待鷇音子说完,倦收天突然开口:“若不是中间发生这许多变故,我是不是到最后也不会知道你真实身份?”倦收天当然会是最终行动的重要一员,但是他不会看到鷇音子的行动,行动结束后这个熟悉的名字极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这个有血有肉的人最终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化作档案之上的两个字被抹去。也许要在无人的档案室里沉睡几十载,跨越了漫长的岁月才能被人看到,一副沾染了光阴的模样。

鷇音子不知如何回答,这答案当然是“是”。可是那双眼里的东西实在是太沉重了,悲伤、愤怒或者还有别的他看不清的东西,沉重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倦收天在心里暗骂自己的不稳重,但是有些事哪怕只是想上一想,话就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要是……要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呢?“最后若是……我也不会知道是你是吗?”话说到中间,音量便渐渐减弱了。

“这是任务,这条路是我选的。这么久了,我还是不后悔。不说我,你还有其他人,每次不都是在赌命吗?不过是……”鷇音子正想说几句,却被倦收天一把攥住了手腕。那双手如同铁箍一般狠狠扣在腕上,带了些颤抖。剩下的话在看到倦收天痛苦的神色时被悄悄地吞了回去。

鷇音子知道他需要的不是这些安慰,而是时间,原则、命令、任务倦收天当然懂。只是一时间无法跨过这道坎而已,便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腕。不多时倦收天便松了手,他缓缓地将脸埋进手掌中,将脑海里乱成一团的情绪草草整理了一下。不愿意,不愿意又能怎么办?逆海崇帆这样的破绽可是不会再有,这么久了,它始终是一个漂浮在暗处的幽灵,黑暗之下总有血腥味在飘荡,不除不行。这样看来,那些私人感情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他有些无奈地自嘲,将那些险些脱出口的话深深埋在心里。

“……抱歉,我会安排好配合工作的。按照原计划来吧,名字是——”

“破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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